行完了擊鼓傳花的酒令，筵席也已經過了大半。席間便有與七皇子相熟的人提議道：“七皇子也把收到的賀禮拿出來，讓我們開開眼呀！”

梁明澤最是親和大度的，便同意了：“那有何難！”

當即便令小廝取了禮物來，給眾人賞看。小廝跑了許多躺，這才把禮物搬盡了，滿滿當當幾乎堆了一殿。正殿內登時珠光寶氣，光輝閃閃，賓客們讚嘆有聲。七皇子並無他意，卻有那愛生是非、攀比心重的，非要將禮物品評出個高低貴賤來。

只看這殿內的禮物，東珠與美玉放在一堆，珊瑚樹與玲瓏塔又放了一堆。這些東西說來倒也精致珍貴，只是卻不出奇的，眾人看過一回也就罷了。

而放在靠近主座的那堆，諸如寶弓利箭、書畫典籍，卻令不少人駐足，細細品評觀賞。

“咦？你們看，這怎麽有兩張一樣的圖！”

“是啊！這兩張圖粗看起來，竟然是一模一樣！”

人群中忽然起了議論，有人指著兩個掛在一起的圖品評：“這圖看著倒像大齊第一畫師，安老爺子的作品。安老爺子這樣的大師，斷沒有畫兩張相同畫作的道理。”

只看這兩幅圖上，畫的都是水墨河澤，流淌之幽谷中。岸邊點綴著蘭花，正合著“蘭之漪漪，幽幽其芳”的古詞。意境非凡，如煙如霧。右下角落著一方小小的紅印，紅印上卻沒有落款，只有一道像小魚一樣的花押。

便有人認出來，這樣的落款方式正是安老爺子常用的。眾人心領神會，這既然不是工畫師的量產之作，那必定有一個贗品了，不禁你一言我一語，要顯示自己鑒定古畫的能力，圍在這幅畫前討論了起來。

”不知哪一個是贗品呢！”

“是誰這麽倒黴，竟然在七皇子的壽宴上送了假貨！”

“這可奇了！”梁明澤被這討論聲吸引，他也離了坐席，跑去兩幅畫前查看，“不知這是哪兩家送來的，竟然撞到一塊去了！”

韓雨曦看著眾人議論，心中竟然又找回了優越感。原來這左邊的一幅圖正是她送的。一想到有一張贗品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評頭論足，連帶著主人家也失了光彩，韓雨曦便有些幸災樂禍地想笑。

“這幅圖名為河澤清明圖，是家父收藏多年的畫作，正是大齊第一畫師所做。這次為了七皇子的壽宴，才特意命我送了過來呢。”韓雨曦跳出來主動指認，“左邊這幅是我帶來的。不知道右邊這個……”

原來這圖名為“河澤清明圖”，其中還隱藏了七皇子的名字，的確好寓意。書畫又是七皇子所好，可見是用了心的。

她這樣說來，右邊那一幅自然是假的了。而韓小姐帶來的這一幅，既然是韓尚書收藏多年的，那一定錯不了。

眾人以為真假立現，只等著看那送了假貨的人出醜賠罪。

“小姐，右邊的那副，不是你從夜市上帶回來的嗎？”錦溪揪著手絹，附在穆青菱耳邊悄聲說，“可別是被古玩販子騙了吧！怎麽辦？跟七皇子說一聲，讓他幫著隱瞞了吧？”

穆青菱卻沈穩地安撫她：“你放心，我選的自然錯不了。”

前世七皇子壽宴上觀賞賀禮的時候，她就知道，韓雨曦送來的那副畫是假的。別人不知道，她這學畫的卻心裏清楚。這水墨畫中的門道，勝在一個意境。像安老爺子這樣的大師，怎麽會下筆如此刻板沈重，毫無輕靈飄逸的意趣？

只是前世時她無意令韓雨曦出醜，故而未曾當場戳穿。而今生嘛……

在古玩街上，穆青菱一眼認出了這幅畫，便將它買了下來。安老爺子的真跡是有價無市的，莫說一百兩，千金買畫也是值得的。

“小姐，你真的有把握，帶回來的這幅是真的嗎？”錦溪還是有些驚慌。小姐雖然學過作畫，但是單論起品畫兒的眼光，恐怕還是不如韓尚書經驗老道。這畫兒還是從古玩街上淘回來的，那裏的東西十有八九是贗品。這下要是出醜了可怎麽辦？

穆青菱拍拍錦溪的手，一派胸有成竹。

“右邊那副是我帶過來的。”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，眾人紛紛看向穆青菱。

錦溪更加緊張了，小姐怎麽還自己說出來了！

“原來右邊這幅是姐姐帶過來的……”韓雨曦立刻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，“姐姐事先也沒有與我商量一下……”

那副對穆青菱抱歉又惋惜的樣子，竟像是穆青菱已經承認了自己帶來的畫是假的一樣。

滿堂賓客唏噓不已，方才還覺得這位穆小姐才思敏捷，如今一看，果然還是韓姑娘更勝一籌。心中雖然有了偏向，一時間卻還不敢大聲張揚，只是暗暗地交頭接耳。

畢竟先前眼見穆青菱與七皇子交好，誰知道七皇子現在怎麽想呢？

梁明澤還在認真分辨這兩幅畫，一時之間也沒有留意身後的聲音。人群中便有個潑皮無賴似得腔調在起哄：“右邊這個一定是假貨了！這不是對七皇子不恭敬嘛！一個贗品也敢拿出來獻醜。”

“是林仁孝！”錦溪聽出來他的聲音，向穆青菱道，“小姐，他這是借機報覆！”

穆青菱冷笑。林仁孝這樣的秉性，哪有見人遇難不湊上去踩一腳的。

林仁孝好不容易逮著能讓她出醜的機會，自然要賣力表現。只聽林仁孝又大聲向周圍的人說著：“還是個將軍府呢，也不怕寒酸！”

“不知道是認不出來真貨假貨，還是因為舍不得掏錢，故意買假的充數，想愚弄七皇子呢？！”

林仁孝的小廝自然幫著造勢，周圍的人也被他帶動起來，流露出了對穆青菱的不滿，覺得青菱行事不穩妥，不止顯得自己沒見識，連將軍府的臉面都丟了。

這件事恐怕明天就要成為笑料，在街頭巷尾傳播開來了。

錦溪聽不得他們這樣議論自家小姐，先前心中忐忑，此時卻一股子氣沖著斥責他們：“誰真誰假還不一定呢！你們不必急著下定論！”

林仁孝看這情形，心中大喜，生怕青菱有什麽機會翻身。便向身邊的小廝說了句什麽，那小廝飛也似地跑出去了。

完顏銘一直只是不動聲色地看著，此時卻低聲向身邊的人說了句什麽話，那人也急匆匆出殿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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